旋涡
旋涡
- 她身处旋涡中，但她不知岸上人是否会伸出手。
吴宣仪离韩归国那天在机场逗留了许久的事，金知妍是同孟美岐谈天时无意得知的。借着行程冲撞的由头不去送她，却在训练室力倦神疲地消磨光阴。金知妍下意识地想要拉远同吴宣仪的距离。如她所愿的，那场未成行的道别后，两人的生活便鲜有交集。
而关于对方仅有的不多的消息来源，便是那场大型综艺。
吴宣仪的高人气是金知妍意料之中的事，彼时在南韩未能拥有璀璨星途的女孩终于走上万千粉丝簇拥的烂漫花路。她守着准点的节目，为吴宣仪的wink而失声尖叫，也为吴宣仪站在第一的位置而眼眶发热。渺小的失落在盛大的喜悦前不值一提，却又真实如针尖锐地刺痛某一处陈旧的未结痂的疤。
她望着屏幕前同旁人嬉闹在一处笑得天真无邪的女孩，喉口溢出的嫉妒如荇草，缠得人喘不过气。
她已记不清吴宣仪在她身旁时是否也笑得这般开心，正如她记不清什么时候对友人产生越界感情。
大概是某场演出，她被突然喷出的烟火吓得后退却跌进一个柔软拥抱时吧。金知妍潦草含糊地自问自答着，思绪不自觉地回到沸反盈天的现场。在声浪如潮的舞台中央，被吴宣仪以温柔臂膀圈出小小的却足以使人心安的避风港湾。并不油腻的脂粉气夹在升华的干冰里，她却只闻到吴宣仪衣襟上清新的香水味。
稍纵即逝的刹那，短暂得来不及分辨心悸亦或心动，只余下滚烫鼻息经久不散的芬芳与念念不忘的拥抱和安抚。
从那时起，坠跌入望不见底的汹涌旋涡。
她身处旋涡中，但她不知岸上人是否会伸出手。
吴宣仪发来消息问好是节目结束那晚。
“苞娜不恭喜我吗？”
礼貌友好的语气教人挑不出错处。
在被里蹲守一夜直播的人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手背滑落几滴滚烫的眼泪，克制又隐忍地回了恭喜。其实，能说的远比两个字多，可那一瞬的雀跃与欢喜溢于言表无法概述。
金知妍有许多问题想问吴宣仪，比如会在中国多久，比如什么时候归队，比如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的身旁。但是，对话框里的文字删删改改，最后只余下一长段一长段的空白。她无法用撒娇的口吻同对方索取关于未来的肯定答复，即便她知道如果她开口，吴宣仪一定会答应。
正如同那时在见面会上，吴宣仪刚要开口唱歌，便被她在一旁恶作剧地说“结束了”打断一般。原本怒气冲冲跑到她面前要同她讨债的女孩在她撅起嘴撒娇的瞬间，眼神蓦地温柔，而后是话筒捕捉不到的绵长叹息与宠溺的“好吧，结束了”。
无论是勾住她手腕以委屈眼神示好讨要珍珠奶茶的小甜豆亦或是伸出胳臂将她揽在怀里懒懒笑的宇少总攻，但凡是近在咫尺的吴宣仪的脸颊，于她而言，都是可以触及却无法真实拥有的梦。
而她在不自觉靠近时，不知克制了几回亲吻的冲动。
公司接到大陆的跨年邀约询问队内成员意见是她同吴宣仪联系几个月后的事。金知妍神差鬼使地投了赞同票，临出发前夕在Line上分享了第二日的行程。其实，她并未有特殊的期待，单只是同步呼吸便觉得意义非凡，因而活动结束后，被戴着鸭舌帽的女孩攥住手腕拖到隐蔽的安全通道，也是意料之外。
戴了口罩全副武装的女孩只露了一双亮亮的眼，黑曜石般。
她被抵在墙角，闻到了熟悉的馥郁味道。
“好久不见。”
金知妍抬眼轻声说道，吴宣仪攥住她的手腕更紧了一些，大概是勒出红痕了，不过她竟有些庆幸，在察觉痛楚的瞬间感知到彼此相对的真实。吴宣仪的体重减了许多，裹在宽大外套里的身形瘦削得使人潸然，连同那声带了奶气尾音的“嗯”字听来都被她臆断为几不可闻的虚弱。
“带你去个地方。”
牵手的姿势自然地变为了十指相扣，她将指尖依在对方手背察觉同等力度的回握与掌心温热的潮湿。
好。她在心里回答。和吴宣仪的话，天堂地狱都可以。
远远能望见拥挤人潮的餐厅，服务员半弯着身子将两人引到视野极佳的天台位置。
吴宣仪松开她的手，侧过半边面颊问她是否喜欢这里的风景。光与影错落分割在鸭舌帽檐与深色口罩，她神情恍惚地应了声喜欢，喜欢的宾语却是眉眼弯弯的吴宣仪。
喜欢。和吴宣仪有关的一切，都很喜欢。
被灼热目光注视的女孩笑着解了口罩，连同鸭舌帽一并褪去放在一旁。十二月末的晚风恣意，酝酿了一场曼妙流丽的重逢。
零点的倒计时结束，象征新年到来的钟声敲响，远处人群发出轰隆的庆贺，吴宣仪从身后环住她，她偏过头，被勾住了小指。漫天绮丽的焰火，浩荡流动的星辰，夹杂在稀疏硫磺气味里的清新花香，金知妍看到喧嚣城市尽头划落的流星，连同余光扫过闭着眼微笑的妍丽面庞。
“新年快乐。”
吴宣仪喃喃地说道，双手环在她的腰际，整个人处在懒懒的松垮状态。她将身子挺正，任由对方挂着，心口处的擂动喧嚣如鼓。
她已记不清这样的亲昵是发生在多久之前。而仅是这一瞬，她贪恋地希冀能够永远。
匆匆的晤面后是仓促的道别。而她终于想起那时执意不肯去送对方的缘由是因为害怕离散，目送那个背影在视野尽头消逝。
“等我。”
依旧是短促得来不及握紧的拥抱，吴宣仪附在她耳畔轻声地说道，口里呵出的热气在清冷的街灯下结了霜。
金知妍想，能许下承诺的关系应当是不同的吧。
因而难耐的等待与不可期的未来在得到一句郑重的肯定后变得极具意义，她也敢凭借回忆里的那点暖慰藉寂寂等待的向晚灵魂。比如吴宣仪极爱吃却分了她大半的海苔，比如被对方蘸了巧克力喂进嘴里的饼干，比如深夜钻进她的被窝从身后贴着她的女孩。
黄昏是被遗忘的岛屿，黑夜是思念起伏的潮汐，她将吴宣仪不在的日子统统快进成为并不孤独的往昔。
吴宣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晓。
大梦一场后的朦胧清晨，她在转过身就着晨光熹微看到的疲惫面容对她绽了熟悉的微笑。
“你回来了。”
她眯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而后跌进潋滟如春水的眼神。
“嗯。”吴宣仪囫囵着给了肯定的答复，身子却往前凑近同她索要温柔的亲吻。抵死温柔的缠绵，几近窒息的拥吻。潮汐卷起蓝白色的浪花拍打岛屿，清晨的困倦消逝于突如其来的欣喜与不可待的欢爱。
她身处漩涡中，望见岸上人同她一起坠落。
落入汹涌的旖旎与无可避的地网天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