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ki春秋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越涵|微傅宣】粉色雪国

粉色雪国

 

同老友久别重逢的会面地点定在市中心的餐厅。来往的客人围坐在巨幅投影前。正对的屏幕投出莹莹的光。红的。黄的。绿的。斑斓的色彩交织成一张熟悉的面庞。陈意涵对着镜头前歌手皱眉歌唱的模样无意识地抿紧下唇,想要起身离席,等待许久的友人恰好推门。

[ 等很久了吧?]

傅菁穿着灰格西装,轮廓愈发英挺。侍应生捧了菜单到两人面前,她犹豫着接过,咽下滚到喉头换餐厅的提议。

[ 没有。我也才到。]

她笑着说道。

而后便是近乎窒息的沉默。

 

屏幕上的歌手鞠躬谢幕,底下的荧光海海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与呐喊。陈意涵不自觉地偏过头,视线定格在女生略微向上扬起的眼角。眼影只抹了淡淡的一圈,眉尾却勾得直抵鬓发。她失神地望着暗自腹诽,还是刚出道时的造型好。

[ 咳,我听说你们前两天碰面了。]

[ 嗯。凑巧碰上。]

陈意涵在听闻刻意压低的问句后回过神来,略带狼狈地应道。

 

那日的碰面原本是可以避开的。助理拿着行程表寻她,她忙着签合同,只潦草地看了眼与会名单便应承下来,未曾料到对方是作为表演嘉宾受邀在列的。

一整场晚宴,她心不在焉。视线不自觉地逡巡,却寻不到落脚点。筵席上觥筹交错。她应接不暇地同众人应酬,心思却飞得极为渺远。细高跟踩下的丝绒红毯,每一步都如同踏在绵软的云朵。推杯就盏着饮下不少,面上云蒸霞蔚起来,助理从身后半搀着将她扶到座位。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主办方捧着酒杯向她致谢,她扶着桌沿转身,看到了站在后头的杨超越。她下意识地懊恼先前饮得太多,连同心跳鼓噪如雷几乎跃出喉口。她是想开口的,喉头却发紧,痒得生疼。

[ 好久不见。]

杨超越开口时,她听到一声春雷。轰隆的声响将周遭一切聒噪掩掉,只余下振聋发聩的问好。

[ 好久不见。]

她开口应道,脑袋空白成一张未经涂鸦的纸。如果,她是说如果,这样的重逢发生在三年前,她的眼眶一定蓄满滚烫的热泪。

 

[ 原来二位认识,那么我就不打搅二位叙旧了。]

主办方识相地举了酒杯示意,而后便转身离开,留下二人在原处相对。

 

杨超越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陈意涵望着不自觉浸出成熟的偶像歌手,下意识地捏紧指尖。她似乎很难将面前的人同多年前懒散倚在怀里烂漫大笑的女孩联系在一处。两人近乎横亘地对峙着,她的肩膀觉出僵直的酸疼,而太阳穴则突突地跳动着,仿佛被按捺着随时等待跃出海平线的旭日。漫到头顶的醉意,顺着纤细的神经脉络将她的思绪扯往四面八方,她恍惚地望着杨超越裸露在晚礼服外的半截脖颈,如藕般的洁净里透出淡淡的粉色,同记忆里的毫无偏差。

 

那时是初夏。杨超越刚从一场艺考的海啸里劫后余生,又被拖进文化考备考的浪潮。身旁大多同学都选择了另请家教,而她囿于家境原因只得自行解决学习问题。陈意涵则是她的救兵。

教室的墙壁年初便刷过一回,可临到五月末已脏得不像话。四周的窗户通透着,偶尔吹进几缕风。风扇片挂着斑驳的铁锈与银丝蛛网咿呀地打转。学到后半夜,杨超越的眼皮几近阖上,半睁着问陈意涵问题的模样让人鼻酸。

“困了可以先趴一会儿。”

陈意涵伸出拇指顶在她的眉心,来回抚弄着,力道不重却轻易地勾出了几道浅浅的红痕。被抵住脑袋的女孩眯着眼笑,长而密的睫毛颤动如蝶翼。

“不睡,我就这么困着也很好。”

女孩半仰脑袋,无意识地在她指尖来回蹭着,她将原先顶住脑袋的拇指收回,换成双手托住的姿态捧住了对方几乎垂到地面的脑袋。杨超越的脸很小,被陈意涵的手掌一遮,只能瞧见半张开的湿漉漉的眼睛,而她的心便在这罅隙里塌陷了一方柔软的天地,倾泻出簌簌的雪落般的隐秘情意。

终于抵不住困意,杨超越习惯性地将身子前倾,散开的发梢落在陈意涵的肩膀上。她们靠得极近,近得能听见细微的不可闻的呼吸。而她偏过头,余光便落在墨黑瀑布下藏着的若隐若现的象牙玉色的脖颈。

那时,她们仍不是情侣。她的轻吻也并未落下,只是浅尝辄止地摩挲在留有清甘的发上。

 

陈意涵不自觉地攥住杨超越的手腕,喉口发出的邀请喑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 一会儿晚宴结束,让司机送我们回家吧。]

而她终于如愿地看到杨超越的表情有了变化,像是沉重的假面被敲开了一道缝,又随即阖上。具体的情绪,她辨不清楚,她只知道杨超越轻易地挣开了她,向她报以优雅的微笑。

[ 你喝多了。Jason会送我回去的。]

Jason…

陈意涵不自觉地将眼神移开,神情黯淡得很快。杨超越的经纪人。这个名字,她太过熟悉,熟悉得几能从舌齿相撞里咀嚼出恨意。

[ 好。]

她将悬在半空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面上换了妥帖的笑。

原来长大后的杨超越是这样的。能轻易不露痕迹地拒绝,以沉默的冷峻模样。

目送着杨超越走远的那一瞬,她觉出比过往三年更甚的痛。诀别的雪夜她将自己锁在房里,落地窗外是纷扬无声的雪。她倚在冰凉的玻璃向远处眺望,除了望不尽的高楼寰宇便是几乎被夜色吞没的星点灯火。她将整只左耳都贴着窗,妄图听到些声响以拯救近乎溺死在四下沉寂里的自己。可除了呜咽以外,她再也听不到别的。海河里的荇草缠住她的双足,她挣扎着将半截胳膊伸出水面,她希冀有人能握住那只手,同她说,一切不过是幻象。可惜没有。而往后,她孤身走过再多寂寞的长夜,都不似那一晚千里败走的崩溃。

再后来,她坐在空旷的客厅欣赏摆钟的声音,用盛满牛奶的高脚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打开花洒听四处飞溅的水滴落下。她学会同悲伤和解,学会与那个寂寞的内我自洽。

她以为她奔跑得足够快了,快到那一夜的雪地没有滚烫眼泪的痕迹。

可当她同杨超越不期而遇后,她才发现并不是。她只是尽力在遗忘而已。她始终都未曾逃出那个雪地和那场簌簌的雪。

 

[ 早知道吃火锅了。]

傅菁下意识地揭过话题,她的思绪也自然地回到了菜单上。

[ 是阿。早知道换家餐厅了。]

陈意涵附和地笑道。

[ 要不是和笛笛约了明天的火锅,就去了。]

[ 嗳,你这样我要和宣仪告状去。]

傅菁闻言扬起手臂,作势要打她,最后也只是轻轻落在她的胳膊,随之而来的是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陈意涵知道她在感慨什么,于是尽力维持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作为回应。

[ 你说你们…]

欲言又止的半截话里藏了太多,陈意涵喝了一小口凉白开,眨了眨眼。

 

其实和傅菁与吴宣仪不同,她和杨超越在年少相逢时爱得很恣意。

她们都不是会反复掂量一桩情事前途究竟几多坎坷的人,因而将手攥在一处笑得没心没肺时自然不会思虑结局。甚而,偶尔将头靠在一处遐想未来时,争执的关键点落在家里客厅的吊灯应当是金色的还是蓝色的。

而年少时的恋爱水到渠成得太过自然。

她始终记得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热火朝天地吃着外卖时,杨超越打开一罐汽水,掀下易拉环递到她面前。

[ 要不,在一起吧。]

那会儿,她的嘴里正含着未来得及撕下的鸡腿,指尖被油炸的脆皮蹭得腻腻的。而杨超越自顾自地拉过她的右手,将易拉环套进了无名指。后来回想时陈意涵忍不住恶寒那时不懂浪漫的直男,以及低着脑袋默许的自己,却又在不堪回首的往事里觉出再也不曾觉察的青涩与感怀。

杨超越成功考取了心仪的大学,而她也被当地的一所学校录取。相较于彼时仍处在不明情愫里浮沉的傅宣二人,她们的未来仿佛一条被铺陈开的康庄大道,沿路的鲜花也已含苞盛放。被星探发现接下第一个通告时,她同杨超越找了家西餐厅庆祝。女孩坐在对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她抿了一小口柠檬水,郑重其事地点头。

杨超越的生活逐渐被工作填满,仅剩不多的闲暇时间全都贡献于同陈意涵的约会。两人偶尔会去影院,陈意涵捧着爆米花,杨超越将大半个脑袋都靠在她的肩上。影片并不沉闷,疲于奔波的女孩依偎在她身上,不过几分钟便陷入浅眠。影院的光线很暗,她半侧过脸,才能看清杨超越。那时,小有名气的她已经要开始用帽子伪装,半搭着遮住眼,只余下眼底的一片淤青,松垮套在身上的半袖更显得清瘦。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陈意涵回了许多次头,唇角擦着在杨超越的面颊落下轻柔的吻,以不被觉察的姿态。

大部分时候,她们都窝在家里。陈意涵翻出某篇杨超越的花边新闻,以佯装的兴师问罪的语气质问,然后被女孩反将一军逼到墙角,追究昨晚送她回家的那个女孩究竟是谁。缓慢地抵近,鼻尖几乎触到一起。而后两人便像是同时被按下了笑穴,相拥着开怀大笑。极个别的时候,她们会一起翻看粉丝说的话,杨超越指着某句点名道姓要包养她的微博,不无得意地挺起胸脯,而后被陈意涵攥住了手心,以宣示主权的语气回呛。“你只能由我包养。”

短暂的仓促的相聚。而后是一次又一次长久的盼不到尽头的离别。而每一回,她都会将红着眼眶的女孩握住,轻声地说。“希望杨超越可以照顾好自己。”

那时,她说的是替她照顾好自己。

 

Jason打来电话是预料之外的事。她们两人在交往,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没打算瞒过旁人。因而即便是作为公众人物一直活跃出现在大众视野,陈意涵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应当避嫌。

[ 她的前途还很远。]

[ 你不能太自私。]

[ 她为你推掉了一部大制作。]

[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了她。]

Jason说话的语气很是痛心疾首,连向来对此嗤之以鼻的她都下意识地皱眉。挂断对方电话的刹那,她是想给杨超越打电话的。那时,她莫名的生出些忐忑,而这些情绪在过往时候从未出现过。陈意涵想,兴许是这条道走得太过平顺,而今才算是被添上了波折。她作好心理建设应对未知的风波,却突然收到了杨超越发来的分手。

杨超越发来的分手消息,没头没尾的,孤零零地出现在聊天框里。而上一条消息,还是她前一晚发去的照顾好自己。

隔了十二小时的对话生出巨大的荒谬。

 

[ 你和她说分手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阿。]

傅菁忍了一整晚,总算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而她讶异地瞪圆眼。

[ 哈?被甩的那个人是我诶。]

[ 怎么会,那个下雪天阿,她趁经纪人不注意逃出来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只是叫她照顾好自己就挂断了。]

 

陈意涵略微有些诧异地听着对方言语里还原的雪夜。女孩冒着大雪哆嗦着站在电话亭投币,她接过未知号码的电话,半晌未听到声响。她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杨超越,却又不知对方为何在决定分手的第三天才同她联络。长久的沉默里,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将每一回分别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知道那已是最后一次分别了。再也不会有仓促的短暂的相聚。不会有电影院撇过头就能落下的亲吻。也不会有被攥住手心就能笑得天真无邪的女孩。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陈意涵恍然她同杨超越大概是错过了什么。可那些从时光更漏中泄出落在岁月罅隙里碾成尘埃的碎片大概是捡不回了。

最后,她只是挤出笑来。

[ 嗯。杨超越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她终于意识到她再也无法往前走。

她被困在了寂静无风的粉色雪国,四面都是皑皑的雪与拔地而起的连绵冰山。没有逃生的出口,也没有被雪覆住的足印。她只能自顾自地站在纷纷扬扬里,期许着雪霁天晴。而杨超越站在遥远的平原,缓慢地消逝成不可追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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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会有ccyy视角的番外吧。

可能是HE吧。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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